芮瑪和泰勒芮瑪和泰勒 1-21-2011我們有個小公寓，遇到冬天淡季，等了一個多月都租不出去。那一陣子，我們幻想週末會有人看房子，總是在家等候隨時去open house，不敢離家太遠去玩，孩子跟著我們不是在家等電話，就是趕去見房客。可是來了一個又一個怪怪房客，我一看便知有問題，也不敢租這種房客。景氣不好，來的承租人不是破產一年、就是破產五年，都是爛魚，你要挑哪一個？眼見整個經濟景氣有種肅殺的氛圍，附近的公寓紛紛降價，一個仲介朋友直截了當說：「你一次狠狠地降房價就租出去了。」他說得輕鬆，可是割的是我身上的肉啊！降房價容易，只怕將來要漲價時難以開口，甚至是雙敗。我自信我的小公寓是附近裝潢得挺好了，有大院子，而且有面對大公園的景，周圍的生活機能很好，自是不肯輕易降價。一個仲介帶來了一對夫妻，申請表格上寫清楚：他們以前是電腦工程師，剛從巴薩迪那市搬過來，目前沒工作。有一個自閉症和癲癇症的女兒，母親在家看護，可以領政府救濟金每個月一千八百元，因為女兒就醫的醫院在附近，所以他們想租下這公寓。我和融爸看了很久租賃申請書，兩個人陷入極端的兩難，可以預見的是租與不租間都是麻煩。我們對於幾星期來沒把房子租出去，已經覺得厭煩到極點，夫妻對看一眼，像是擲骰子似的，決定和它賭運氣！芮瑪剛搬進去第一個星期，把舊沙發放在草地上被社區管理委員會開單子，然後又是汽車底下漏油被管理委員會發單子。只要我們一打電話給芮瑪，芮瑪直說抱歉，立刻去處理。芮瑪遲繳第一個月的房租，理由是：「這個月政府的救濟金還沒來。」第二個月，芮瑪遲繳房租，她說：「我女兒送醫治療，現在手頭沒錢。」第三個月，芮瑪又說：「我女兒住院，吃了一種實驗藥過敏，休克，差點沒命。」第四個月.....，反正每個月都遲繳房租，每個月都有層出不窮的怪誕理由，像是民視連續劇永遠演不完似的戲碼，卻活生生發生在他們身上。如果依照加州租賃契約，每個月五日遲繳房租就罰錢，超過每個月十日未繳房租就在門口貼「三日警告信」，限時搬家；不然的話會收到驅逐信。若是房客有被驅逐的紀錄，以後就更難找房子了。芮瑪甘願每個月被罰遲滯金，也無法準時繳房租。甚至是有多少現金，就分批補多少現金。我的仲介朋友一再警告我：「你千萬不要收她現金！你千萬不要收她部分租金，這以後難證明的。」道理我懂！可是要怎麼辦？好幾次我對芮瑪說我的為難，她也說她的為難。只怪我不夠狠心，也不願為自己惹麻煩。我知道他們不是故意的，他們也願意信守承諾、遵守契約，可是人倒楣時，連窮鬼都怕。泰勒找到工作了、芮瑪肚子長癌了、又一陣子說檢查出腦子長瘤了，然後泰勒又離職了、女兒又住院了....，好像在這不景氣的年代裡，衰神特別眷顧這一家人，總是給他們一關一關難關過。如果他們沒心沒肝，大可丟下女兒不管。可是他們確實為了這嚴重自閉症的女兒散盡家財、犧牲人生、賠進健康，卻見不到人生的光明和希望在哪裡？泰勒是個超過兩百磅體重的美國白人大胖子，每個月零零散散的把租金送到我家。按了電鈴，我請他入坐，相談之下才知道他曾經是四本電腦教科書的作者，功力深厚，卻時運不濟。為了遷就他女兒的醫院，他們四處搬家，我們的公寓正好是他們看診的三家醫院的中間點，而且面對公園和大院子對他女兒的療養很有幫助。泰勒一邊說感激、一邊說抱歉。我都懂，可是....。我也曾故作苦調，對芮瑪說：「如果你遲繳房租，我沒錢付貸款，你這樣會為難我。我沒有太多的存款當預備金，請你體諒我的為難。」芮瑪建議我說：「那你為什麼不去工作？」（我的工作就是催你繳房租啊！）欠房租的人是芮瑪，這應該是我的台詞：「那你為什麼不去工作？」我問芮瑪：「難道你不能向政府申請低收入戶房租補助嗎？」（簡稱S8）芮瑪說：「我們已經申請醫療救助，不能再申請其他政府救助了。更何況我還欠政府好幾萬元的醫療費。」天哪！天大地大，窮人最大！有一陣子，他們積欠了兩個月多房租，我氣得對融爸說：「一了百了，把他們趕走，省得心煩！」我說得很有guts，偏偏下不了手，也說不出口。心想：「我若把他們趕走了，還有誰會租房子給他們？」有一陣子，泰勒找到新工作，一次現金把三個月房租都付清了。我們想這下子大家都可以正常過日子了。沒過幾個月，泰勒又說：「這公司的醫療保險不好，無法照顧到我的家人。」索性把工作辭了。泰勒一方面在教會當鐘點義工，一方面找工作。我向芮瑪催房租時，芮瑪說：「景氣真的很不好、工作真的很難找......。」那個月，泰勒寄給我們的不是租金，而是履歷表，要融爸幫他找工作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！天底下有這種孬種房東，催房租催到要幫房客找工作。可惜公司不是我家開的，我們實在幫不上忙。然後泰勒找到工作了，一下子又補清三個月所欠的租金。日子就像一齣爛連續劇，每個月繼續上演，高潮迭起，偏偏都是苦情戲。他們不是不付房租，而是真的沒錢付，我們繼續「糾糾纏」。兩年來我沒趕他們搬家，泰半是同情，也有私心。當初簽下的租金比附近行情多兩百元，一年多＄2400，加上每個月的罰金，正好可以讓我在房價暴跌中保持收支平衡；如果我換房客，租金一跌，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恢復一定水準。既然要賺人家的錢，拖債欠債的風險都得自己承擔。我們從一開始會加收遲滯金，最後只求他們盡可能補齊租金就很感恩了。兩年來，他們除了每個月延遲租金外，從沒麻煩過我們。唯一一次是浴室間水龍頭壞了，我們正好出城去，還是他們自己找水電工修好，把帳單寄給我。景氣不好，大夥兒只能將就過日子。這樣的房東遇到這樣的房客，不知是福是禍，但是大家都要相依把日子過下去的。 相關文章：房東說故事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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